因为是同桌又是邻居，我们有很多机会形影不离。
也是在那两年半，我被邀请到这所葡萄园做客。
我特意在那里留到了半夜，他和我坐在葡萄园的椅子上，聊了很多。
他说等我们考试结束，就再去看一次《六月的青春》。
他说等我们考试结束，就再去吃一次麻辣烫、煲仔饭、肉包。
等我们吃够了、看够了、玩够了再离开。
说这些的时候，他靠得很近，温热的吐息扑到我的脖颈上。
我转开了头。
刚剪完的头发挠得我脖子痒痒。
他伸出手轻轻撩开了那些头发。
等我回到家的时候，才后知后觉感到脖子这一块灼烧得厉害。
不过还没等到高考结束，我们就吵架了。
我们唯一一次的吵架。
那天我爸回来了。
他是个很好看的人，所有人都这么说。
我却觉得他很丑陋，因为他会狰狞地咆哮、膨胀得像个怪物。
“没人要的杂种，滚出去。”
我不知所措，想要骂回去，但是奶奶看着我，摇了摇头。
她上前拉住自己的儿子：“你不要这样说许许，她是你女儿。”
“她不是我女儿，谁知道那个烂货和谁生的。”
他眼神嘲讽地望着我，仿佛只要看见我失落失望的表情就可以缓解他被抛弃的痛苦。
但让他失望了，我不仅没有露出那样脆弱的表情，而是仰起了头。
他果然暴怒了：“头仰这么高干什么，你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低着头。”
我转头就走，只是我的心就像背地里的犁翻了一遍一遍，疼得我掉眼泪。
我推开门，他就站在我家旁边。
他又看见了，我被自己父亲辱骂是个杂种。
他肯定在心里偷偷嘲笑我。
我一路哭，他就一路跟着我。
“你滚啊，别跟着我。”
我真的不想看见他，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丢脸的瞬间，他都在。
“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？”
我转过头，他看着我，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。
“你为什么讨厌我？”
他的表情很认真。
我其实很后悔，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。
但是现在，我也无所谓了。
我擦干眼泪。
“因为你自以为是，贪心地想要所有人喜欢你。”
“因为你很虚伪，明明拥有那么多，却还是表现得什么都没有一样。”
他没说话，只是认真听我说完。
“原来你一直这么看我。”
他沉默了半晌，露出了更加脆弱的表情：“你为什么从来不肯认真看看我呢？”
我知道我说得不对但我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，只想躲起来，把我自己的窘迫和尴尬一起掩埋。
后来的一个月，我们都没有说话。
我们像是变成了陌生人。
高考结束后，他离开了小溪镇。
我望着空空的院子，心情复杂，庆幸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。
但我的心也莫名其妙空了一块。
有些时候看着夕阳，会后知后觉想，他如今在干什么？
我在大学的生活里，遇见很多人，从很多人身上看见他的影子。
可也只是一丝影子。
直到毕业后，我彻底摆脱我爸。
才在同学聚会上听见他去世的消息。
从别人口中了解他的五年。
